我生日那天,梁彻发了条朋友圈,配图是我一张素面朝天的侧脸,光影温柔。
他说最爱我洗尽铅华的模样,真实,且动人。
这条动态收获了上百个赞。
三小时后,我收到一张银行消费提醒,来自他尾号6688的信用卡。
同一时间,他公司前台丁瑶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套精美的化妆品礼盒,备注是梁彻手写的卡片:“祝你越来越美。”那手字,我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。
世界在那一刻,被分割成两个无法重叠的次元。
一个次元里,他爱我的灵魂。
另一个次元里,他用五千块,赞美了另一张年轻的脸。
01
“舒颜,你这双手,天生就该跟这些老祖宗的宝贝打交道。”
故宫博物院的古籍修复室里,带我的老师傅王楷,眯着眼,看着我用特制的羊毛软刷,轻轻扫过一页明代《永乐大典》的残页。
空气里弥漫着旧纸、墨香和特调浆糊混合的独特气味,那是时间的味道,也是我内心安宁的源头。
我笑了笑,没说话,只是将注意力更深地沉浸在指尖的触感里。
这张历经六百多年风霜的纸张,薄如蝉翼,脆如秋叶,任何一丝多余的力道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。
我的工作,是与时间为敌,也是与时间为友。
我将那些破碎的、被遗忘的历史,一点点重新拼凑、粘合、抚平,让它们恢复生命。
这份工作塑造了我的性格。
安静,专注,极度耐心,以及对“真实”近乎偏执的追求。
这也是梁彻说他最爱我的地方。
“现在像你这么静得下心来的女孩子,比这《永令大典》还稀有。”
王师傅感慨着,背着手踱步到窗边,“梁彻那小子今天怎么没来接你?你生日,他不得好好表现表现?”
提到梁彻,我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,随即恢复了平稳。
“他公司今晚有重要的客户晚宴,走不开。”我轻声回答,语气平静无波。
王师傅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多问。
只有我自己知道,这平静的表象下,是怎样一片波涛暗涌的海。
三个小时前,我正准备结束手头的工作,给梁彻发消息,手机屏幕上却跳出一条银行的扣款短信。
五千元整。
商户名称是“丝芙兰”。
梁彻的信用卡绑定了我的手机号,这是他当初为了让我安心,主动要求的。
他说他的所有一切,都对我透明。
我当时的第一反应,是梁彻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。
虽然我从不化妆,他也总说“宝贝你素颜就够美了,那些化学品伤皮肤”,但或许,他想让我偶尔换个风格?
我压下心头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,点开了微信。
梁彻的朋友圈停留在中午十二点,是我枕着他手臂午睡的侧脸照。
配文是:“执子之手,愿与偕老。最爱你素颜的模样。生日快乐,我的女孩。”
照片拍得很好,很温暖,是我喜欢的风格。
可那条朋友圈下面,一个鲜红的头像分外扎眼。
是丁瑶。
梁彻公司新来的前台。
她点了个赞。
鬼使神差地,我点开了她的头像,进入了她的朋友圈。
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,最新一条,发布于十分钟前。
一张照片,一个顶级的化妆品礼盒,Logo清晰可见。
旁边,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,上面有一行字。
“祝你越来越美。”
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“彻”字。
我盯着那个“彻”字,看了足足一分钟。
那是我看了五年,爱了五年的笔迹。
每一个转折,每一个顿笔,都像是刻在我心上。
原来,他中午说的“最爱你素颜的模样”,是有前提的。
前提是,他可以用省下来的钱,去为另一张更年轻、更需要“雕琢”的脸,锦上添花。
原来,银行卡绑定我的手机号,不是为了让我安心,而是因为,他早已算准了我不会去查,或者说,他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、肆无忌惮的刺激。
我关掉手机,将那页修复好的残页小心翼翼地压在特制的吸水纸下,然后开始收拾工具。
镊子、探针、毛笔、裁纸刀……一件件冰冷的金属工具,被我擦拭干净,整齐地放回工具盒里。
它们比人心可靠,从不会说谎。
“想什么呢?这么出神。”王师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我抬起头,对他笑了笑,那笑容练习了很久,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。
“在想,晚上回去给自己做一碗长寿面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王师傅点头,“那我先走了,你也早点下班。”
“师傅再见。”
修复室的门关上,整个空间再次回归寂静。
我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车水马龙,华灯初上。
梁彻的公司就在三环边上那栋最亮的写字楼里,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。
客户晚宴。
我掏出手机,没有打给梁彻,而是打给了梁彻的助理小陈。
“颜姐,生日快乐啊!”小陈的声音很热情。
“谢谢。小陈,问你个事,你们今晚是不是有很重要的客户晚宴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然后是小陈有些迟疑的声音:“晚宴?没有啊颜姐。梁总下午就说家里有事,提前走了。我们都下班了啊。”
谎言被戳破,连一点缓冲都没有。
我挂了电话,感觉不到愤怒,也感觉不到悲伤。
只是觉得冷。
那股冷意,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,流遍四肢百骸,最后在指尖凝结成冰。
我拿起手机,给梁彻发了条微信。
“生日想跟你一起过。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,结束了我们去吃宵夜。”
几乎是立刻,梁彻的微信就回了过来。
“乖,客户太重要了,实在走不开。你先回家等我,我结束了马上飞奔回去。给你准备了天大的惊喜。”
我看着“天大的惊喜”那几个字,忽然很想笑。
好啊。
我倒要看看,这惊喜,到底有多大。
我换下工作服,穿上自己的风衣,没有回家,而是走出了故宫,打了辆车。
“师傅,去环贸中心。”
02
环贸中心的地下停车场,空气闷热而压抑。
每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都像一只沉默的巨兽,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着盹。
我找到了梁彻那辆黑色的宝马5系。
车里没人。
我在距离他车位不远的一个消防栓后面站定,这里足够隐蔽,又能清晰地看到他车子周围的动静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私家侦探,窥探着自己爱了五年的人,即将上演的一出背叛戏码。
或许,是我内心深处那个对“真实”偏执的自我,不允许自己活在虚假的泡沫里。
我需要亲眼见证,需要最直接、最无可辩驳的证据,来为这段感情,判一个死刑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梁彻发来的微信。
“宝贝,晚宴刚过半,有点喝多了,头晕。这帮老家伙太能灌了。”
配图是一张昏暗的、似乎是在包厢里拍的照片,一个装着洋酒的杯子,旁边是几只男人的手。
我放大那张照片。
梁彻的手,我认识。
无名指上戴着我送他的那枚素圈戒指。
但旁边那只搭在他手背上的手,白皙、纤细,涂着亮晶晶的银色指甲油。
那不是“老家伙”的手。
我没有回复。
大约又过了半小时,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由远及近。
我屏住了呼吸。
是丁瑶。
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显身材的白色连衣裙,脸上是精致的全妆,就是她朋友圈里晒出的那套化妆品画出来的妆。
在地下车库这种光线下,她的脸白得有些不自然,但确实很美,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、明艳的美。
她走到梁彻的车旁,熟练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车钥匙,按了一下。
宝马的车灯闪了两下,发出一声轻快的解锁音。
我的心,也跟着那声解锁音,沉到了谷底。
原来,她连他的车钥匙都有。
丁瑶没有上车,而是拉开副驾驶的门,似乎在从里面拿什么东西。
她的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熟稔。
几秒后,梁彻的身影也出现了。
他没有像微信里说的那样“喝多了”,步履稳健,精神十足,只是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。
他快步走到车边,从身后环抱住正在弯腰的丁瑶。
丁瑶惊呼了一声,身体却顺势倒在他怀里。
“讨厌,吓我一跳。”她的声音娇滴滴的,带着嗔怪。
“想什么呢?这么入神?”梁彻低头,亲了亲她的脸颊,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宠溺。
“在想,你送我的这套化妆品真好用。”丁瑶转身,踮起脚尖,手指抚上梁彻的领带,“就是太贵了。舒颜姐会不会不高兴啊?”
她提到了我。
用一种天真无辜的、却又充满了炫耀和挑衅的语气。
我站在阴影里,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。
梁彻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安抚。
“别提她,扫兴。”他捏了捏丁瑶的鼻子,“她那个人,你还不知道?一天到晚就知道跟那些破纸堆打交道,无趣得很。她懂什么化妆品?我跟她说我爱她素颜,她就真信了。女人啊,还是得像你这样,活得精致,带出去有面子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在空旷的停车场里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我的耳朵。
原来,我引以为傲的安静和专注,在他眼里是“无趣”。
我坚守的真实和本心,在他眼里是“好骗”。
我以为的灵魂契合,在他眼里,甚至比不上一张“带出去有面子”的脸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跟她……?”丁瑶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期待。
“快了。”梁彻的回答干脆利落,“等我把手头这个项目做完,拿到分红,就跟她摊牌。到时候,这辆车,还有市中心那套公寓,都给你。”
丁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,整个人都贴在了梁彻身上。
两人在车边拥吻,难舍难分。
我看着那刺眼的一幕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我曾经以为,梁彻是懂我的。
他懂我在修复古籍时内心的宁静,懂我为什么不爱热闹,不爱化妆。
我们在一起的五年,他陪我逛过无数次博物馆,能准确地说出汝窑和哥窑的区别,甚至能在我修复遇到瓶颈时,给我讲一些相关的历史典故来启发我。
我以为那是爱,是灵魂的共鸣。
现在我才明白,那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“市场调研”。
他用专业的营销手段,摸清了我的喜好,塑造了一个完美契合我的“人设”,然后,一步步攻占我的心。
他不是爱我,他是在“攻略”我。
停车场里,那对男女终于分开了。
丁瑶从副驾驶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,递给梁彻。
“喏,给你的。打开看看。”
梁彻打开袋子,拿出一个盒子,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。
“最新的那款智能手表?瑶瑶,你太好了!”
“你喜欢就好。快戴上试试。”
梁彻立刻摘下我送他的那枚素圈戒指,随手揣进口袋,然后兴致勃勃地换上了新手表。
他举起手腕,在丁瑶面前晃了晃。
“好看吗?”
“好看!比你原来那个戒指好看多了!”
我的世界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了。
那枚戒指,是我用自己第一笔工资,找一位老银匠朋友,亲手打磨的。
内圈刻着我们两个名字的缩写:SY & LC。
如今,它被他像丢垃圾一样,随意地塞进了口袋。
我再也看不下去了。
我没有冲出去,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。
我的职业素养在最崩溃的时刻,反而给了我一种诡异的冷静。
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,一步步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下停车场。
走到地面,晚风一吹,我才发现,自己早已泪流满面。
手机再次震动,还是梁彻。
“宝贝,我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。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,不用等我。惊喜正在路上,别急。”
我看着这条信息,擦干眼泪,回复了两个字。
“好的。”
然后,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再见了,梁彻。
再见了,我五年的青春。
从今天起,你所有的“惊喜”,都与我无关了。
我的生日,还没结束。
而我的反击,才刚刚开始。
03
拉黑梁彻之后,我没有回家。
那个我和他共同居住了三年的“家”,此刻对我来说,无异于一个精心布置的谎言现场。
墙上挂着的合影,沙发上并排的靠垫,甚至是他留在浴室里的牙刷,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。
我打车回了我在二环内胡同里的老院子。
这是我外公留下的祖产,一个不大的二进四合院。
外公曾是国内顶尖的碑帖鉴定大家,我一身的修复手艺,有一半都来自于他童年时的耳濡目染。
父母过世后,我便一个人守着这个院子。
直到和梁彻在一起,他嫌这里太旧,交通不便,我们才搬去了市中心的公寓。
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,夜风穿过树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我推开正房的门,一股熟悉的、混合着老木头和旧书墨的味道扑面而来,瞬间抚平了我心中一部分的狂躁和冰冷。
这里才是我的根。
我没有开灯,就着月光,走到外公当年用过的书桌前。
桌上,还摆着他用过的一套工具:各式各样的毛笔、镇纸、放大镜,还有一叠厚厚的毛边纸。
我抽出最下面的一张,那是我当年练习书法时,外公给我写的范本,只有四个字——“正心诚意”。
外公曾说:“舒丫头,咱们这行,修的是书,养的是心。心若不正,手上的活儿就会有邪气。看字如看人,一个人的品性,全都藏在他的笔锋里,骗不了人的。”
骗不了人的。
我的脑海里,忽然闪过丁瑶朋友圈里那张卡片上的字迹——“祝你越来越美”。
那个龙飞凤舞的“彻”字,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
我闭上眼,努力回忆着那个字的每一个细节。
梁彻的字,我太熟悉了。
他喜欢用狼毫笔,笔锋锐利,行笔速度快,转折处习惯性地带有顿笔,显得力道十足。
这是一种极具表现欲和攻击性的字体,非常符合他营销总监的身份。
但是……
那张卡片上的字,似乎有些不一样。
一样的龙飞凤舞,一样的张扬,但总觉得哪里……不对劲。
一种职业本能,像沉睡的猎犬被微弱的异响惊醒,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发出低低的嘶吼。
我猛地睁开眼,从包里拿出手机,点开那条已经被我看了无数遍的朋友圈,将那张卡片照片放大到极致。
照片的像素不算高,放大后有些模糊,但字迹的轮廓还算清晰。
我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最高,凑到眼前,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仔细审视。
我的专业,是古籍修复。
但这其中,包含了一项极为重要的分支技能——版本鉴定和笔迹分析。
为了判断一部古籍是原版、摹本还是后世伪造,我必须对不同年代、不同材质的纸张、墨迹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书写者的笔迹习惯,有深入骨髓的了解。
一个人的笔迹,就像他的指纹,可以模仿,但绝对无法完美复制。
尤其是在一些细微的、下意识的书写习惯上,比如起笔的角度、收笔的力度、字与字之间的牵丝引带,以及在特定笔画上的压力变化。
“祝你越来越美”,这六个字,写得很快,很流畅。
但问题,就出在“快”和“流畅”上。
梁彻的字,快则快矣,却是一种刻意经营的“快”。
他的每一个笔画,都在追求一种商业精英式的潇d洒感,顿挫分明,力道张扬。
而卡片上的这几个字,尤其是最后的那个“彻”字,快得有些“油滑”了。
它的转折处缺少了梁彻标志性的顿笔,牵丝引带过于圆润,像是在光滑的玻璃上写字,收不住力。
更重要的是那个“美”字。
最后一捺,出锋的角度,比梁彻平时的习惯,要高了至少十五度。
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差别,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。
但对于我来说,这就像在《清明上河图》里发现了一个穿着牛仔裤的路人一样,荒谬,且扎眼。
这不是梁彻的字!
或者说,这不是梁彻在正常状态下写出来的字。
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这不再仅仅是一场关乎情感背叛的捉奸戏码了。
我的专业嗅觉告诉我,这背后,隐藏着更深的东西。
他为什么要模仿别人的笔迹?
或者说,是谁在模仿他的笔迹?
为什么是丁瑶?
一个前台,值得他花费五千块,还要用一张手写卡片去特意安抚?
这不符合梁彻一贯的成本效益原则。
他是个精明的商人,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。
除非,这张卡片,这个礼物,本身就不是给丁瑶的。
它是一个“道具”。
一个需要被“看见”,被“展示”的道具。
而丁瑶,是那个负责展示道具的“演员”。
那么,这场戏,是演给谁看的?
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。
演给我看的?
不,不对。
如果只是为了气我,让我主动分手,他不必做得这么复杂。
以他的性格,直接冷暴力或者摊牌更直接。
而且,他还在微信里继续扮演着深情男友的角色。
那么……这场戏,是演给公司里其他人看的?
营造一种他正在追求丁瑶的假象?
为什么?
一个个谜团像连环套一样,紧紧扣在一起。
我坐在冰冷的书桌前,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卷被严重损坏、信息错乱的孤本。
我需要找到那个最关键的“题眼”,才能将这一切重新梳理排序。
那个“题眼”……就是这张卡片。
我需要拿到它的原件。
只有拿到原件,放在高倍显微镜下,分析它的纸张纤维、墨水成分、以及最关键的——笔压痕迹,我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我的判断。
我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走到院子里。
月光如水,洒在青砖地上,也洒在我冰冷的脸上。
梁彻,你以为你设计了一场完美的情感骗局。
但你不知道,你面对的,是一个靠“找茬”和“证伪”为生的古籍修复师。
你在我最专业的领域,留下了一个最拙劣的破绽。
游戏,现在才真正开始。
04
第二天,我照常去博物院上班。
王师傅看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,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丫头,生日没过好?”
我摇摇头,挤出一个笑容:“没有,就是昨晚想一个修复方案想得太投入,没睡好。”
“你啊,就是太拼。”王师傅叹了口气,没再多说。
我一头扎进修复室,关上门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但我今天的心思,完全不在眼前这本需要精修复的宋版《说文解字》上。
我的脑子里,全是那张卡片,和梁彻、丁瑶的脸。
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拿到那张卡片?
直接去找丁瑶要,无异于打草惊蛇。
偷?
风险太大,也太不体面。
我需要一个合理的、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契机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开始用修复师的逻辑来分析问题。
第一步,明确目标:获取卡片原件。
第二步,分析障碍:丁瑶的警惕心,以及梁彻可能的监控。
第三步,寻找突破口:利用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,让她主动把卡片交出来,或者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它。
我闭上眼,将自己代入丁瑶的角色。
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,虚荣,有点小聪明,享受着来自上司的暧昧和馈赠。
她最大的武器是年轻和性别优势,最大的软肋,也是虚荣和恐惧。
她现在一定认为,自己是这场三角关系里的胜利者。
她会得意,会炫耀,但同时,也会有一丝对我的忌惮。
毕竟,我是梁彻公开承认的正牌女友。
我要利用的,就是她的这种“胜利者”心态。
一个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形。
中午十二点,午休时间。
我换下工作服,第一次没有在食堂吃饭,而是走出了博物院。
我没有去环贸中心,而是去了离那里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。
然后,我用自己的微信,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照片是我面前的一杯蓝山咖啡,背景是酒店精致的落地窗和窗外繁华的街景。
配文很简单:“心情不好的时候,需要一点甜。”
这条朋友圈,是仅对丁瑶一人可见的。
我知道,她一定会看。
而且,她一定会好奇。
一个刚刚经历了“男友”为别的女人一掷千金的“正牌女友”,不在家哭,反而有心情在五星级酒店喝咖啡?
这不符合常理。
果然,不到五分钟,我的微信就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。
是丁瑶。
她的验证信息是:“舒颜姐,我是丁瑶。”
我点了“通过”。
我没有主动说话,只是静静地等着。
我知道,她比我更急。
又过了十分钟,丁瑶的对话框里终于跳出了一行字。
“舒颜姐,你在附近吗?”
我回:“是啊,有点事。”
“哦哦,我看你朋友圈了。心情不好吗?是不是……因为梁总?”她的试探小心翼翼,却又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回得云淡风轻,“工作上的事。”
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,显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。
她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在重新组织语言。
“舒颜姐,对不起……昨天你生日,梁总还送我礼物,是不是让你误会了?”
来了。
她开始主动出击,试图用一种“绿茶”式的道歉来刺探我的反应,并进一步炫耀她的胜利。
“礼物?”我发过去一个问号,仿佛全然不知。
“就是……那套化妆品啊。其实就是公司奖励的,梁总人好,顺手写了张卡片鼓励我。你千万别多想。”
“哦,这样啊。”我的语气依旧平淡,“一张卡片而已,有什么好多想的。你们梁总喜欢写卡片鼓励员工,是企业文化吗?”
我的反问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,像一根细细的针,扎在了她最得意的地方。
电话那头,丁瑶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下。
“也……也不是啦。可能梁总觉得我最近工作比较辛苦吧。”她的语气弱了下去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我不再跟她纠缠这个话题,而是话锋一转,“对了,说到卡片,我突然想起个事。我外公是写书法的,我从小就对笔迹有点研究。你们梁总的字写得很有特点,我一直想找个机会,把他不同时期的字迹收集起来,做个小小的作品集,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情趣。你那张卡片,方便借我拍个照吗?就是纯粹作为素材,不会乱用的。”
我将自己的动机,包装成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的“小情趣”,一个符合我“书呆子”人设的、听起来有点傻气但合情合理的请求。
这番话,信息量很大。
第一,我告诉她,我看过她的朋友圈了。
第二,我不在乎礼物,只在乎“字”,这符合我“无趣”的人设。
第三,我强调了“收集不同时期字迹”,暗示她手里的这张,只是我庞大收藏计划中的一张,无足轻重。
这彻底打乱了丁瑶的节奏。
她原本是来示威的,却被我带进了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领域。
她想炫耀的是“五千块的礼物”,而我关注的却是“一张纸片”。
这是一种降维打击。
“啊?拍照?”丁瑶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种要求,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。
“不方便吗?没关系,就是一个小想法而已。”我故作轻松地说道,准备挂电话。
“等等!”她急忙叫住我,“方便,当然方便!那……舒颜姐你现在在哪里?我给你送过去?”
她的语气里,透着一股急于证明“卡片确实在我手上”的迫切。
我赢了。
“不用那么麻烦。我就在你们公司对面的丽兹酒店咖啡厅,你要是方便,午休时间拿过来一下就好。我请你喝咖啡。”
“好的好的!我马上到!”
挂了电话,我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,轻轻抿了一口。
咖啡的苦涩,在舌尖弥漫开来。
但我的心里,却涌起一股冰冷的、复仇的快意。
梁彻,丁瑶,你们的二人转,该换个观众了。
接下来,该我登场了。
05
丁瑶来得很快,几乎是小跑着进的咖啡厅。
她换下了上午那身职业套装,穿了一条和昨天那件款式相似但颜色不同的粉色连衣裙,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。
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,像是攥着一枚战利品勋章。
看到我,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甜美的笑容,快步走过来。
“舒颜姐,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。”
“没事,坐。”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,态度不冷不热。
她在我对面坐下,显得有些局促,把那个信封放在桌上,朝我这边推了推。
“姐,你要的卡片。”
我没有立刻去看那张卡片,而是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目光落在她脸上。
“妆化得不错。”我淡淡地开口。
丁瑶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。
“谢谢舒颜姐,都是梁总送的那套化妆品好用。”
她又一次提到了梁彻,试图把话题拉回到她熟悉的战场。
我笑了笑,终于将目光移到了那个信封上。
“是吗?看来他眼光不错。”
我拿起信封,从里面抽出了那张卡片。
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。
高级的珠光卡纸,烫金的logo,以及那行飞扬的字迹——“祝你越来越美”。
我将卡片拿到眼前,指尖轻轻地从那个“彻”字上抚过。
就是这种感觉。
纸张的纤维质感、墨水在压力下微微渗透的痕迹、笔锋在纸面上留下的划痕……这一切,都在我的指尖下,传递出无数细微的信息。
我的判断没有错。
这张卡片,绝对有问题。
“舒颜姐,你……看出什么了吗?”丁瑶看着我专注的样子,忍不住好奇地问。
我抬起头,对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“看出来一些,很有趣的东西。”
我说着,从包里拿出我的专业工具——一个便携式的纤维放大镜,还有一个小型的紫外线笔。
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习惯,就像医生随身带着听诊器。
看到这些东西,丁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和不安。
我没有理会她,打开紫外线笔,紫色的光束打在卡片上。
在紫外线的照射下,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显现。
卡纸上,除了那行黑色的字迹,还残留着一些极其微弱的荧光痕迹。
这些痕迹,是手指的油脂在触摸过某些特定物质后,再接触纸张时留下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丁瑶的脸色变了。
“别紧张。”我安抚她,但眼神却越来越锐利,“只是看看墨水的成分。你知道吗?不同品牌的墨水,在紫外线下会呈现出不同的光谱。有时候,甚至同一品牌不同批次的墨水,颜色都会有细微的差别。”
我一边说着,一边将放大镜凑到那个“彻”字上。
在高倍放大镜下,所有的细节都无所遁形。
我看到,构成字迹的黑色墨水颗粒,分布得并不均匀。
在某些笔画的边缘,有极其细微的“飞白”现象,这是书写速度过快,墨水来不及均匀附着在纸面上的表现。
最关键的,是在那个“彻”字的最后一笔“捺”的收尾处。
那里,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、比头发丝还要细小的断点。
就像一个人在写完这个字后,笔尖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,然后才重新提起。
这个停顿,破坏了整个笔画的气韵。
这是一个模仿者,在模仿到最关键、最能体现个人风格的笔画时,因为不熟练和犹豫,而下意识留下的破绽!
我放下放大镜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心中的巨石,终于落地。
“看完了。”我将卡片重新放回信封,推到丁瑶面前。
“舒颜姐,到底……到底怎么了?”丁瑶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。
她显然被我这套专业的流程给镇住了,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。
我看着她,眼神冰冷而平静。
“丁瑶,这张卡片,不是梁彻写的。”
丁瑶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,她像是被雷击中一般,脸色煞白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!这怎么可能!”她尖声反驳,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不足。
“是不是胡说,你心里最清楚。”我身体前倾,声音压得很低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,“这上面的字,是在模仿梁彻的笔迹。模仿得很像,但可惜,模仿者在关键的运笔习惯上,露出了马脚。”
我顿了顿,看着她惊恐的眼睛,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。
“而且,写这张卡片的人,有在公司财务发票上签字的习惯。这张卡片用的墨水,和你们公司财务部专用签字笔的墨水,是同一个批次。丁瑶,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,你们公司里,除了梁彻,还有谁的签字,需要模仿得和梁彻一模一样吗?”
我的话音刚落,丁瑶手中的咖啡杯“当啷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褐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。
她浑身颤抖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我知道,我猜对了。
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办公室恋情和情感背叛。
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用桃色新闻来掩盖的、更加肮脏的……公司内部犯罪。
而丁瑶,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“胜利者”,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。
我的目光越过她,投向窗外那栋高耸的环贸中心。
梁彻,你一定想不到吧。
你送出的那份“礼物”,最终,会成为亲手埋葬你自己的……铁证。
06
“说吧,是谁让你这么做的?”
咖啡厅的角落里,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。
丁瑶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,服务生已经清理了地上的狼藉,但她粉色的连衣裙上,那块褐色的咖啡渍依旧刺眼,像一块无法洗刷的污点。
我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丁瑶抬起头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。
她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声音。
“是你们财务总监,张伟,对吗?”我直接点出了那个名字。
丁瑶的身体猛地一颤,像是被针扎了一样。
这个反应,证实了我的猜测。
在我用专业知识瓦解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后,这个年轻女孩的意志已经彻底崩溃。
她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,所有的伪装和骄傲都漏了气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……”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,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。
“丁瑶,你是个聪明的女孩,应该知道审时度势。”我换了一种更缓和的语气,开始攻心,“梁彻让你演这场戏,给了你什么承诺?市中心的公寓?他助理的位置?这些东西,听起来很诱人。但你想过没有,一旦东窗事发,你觉得他会保你吗?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只是个前台,月薪八千。而张伟,是财务总监。梁彻,是营销总监。他们两个联手做假账,侵吞公司资产,这是刑事犯罪。你觉得,在这条船上,当风暴来临时,第一个被推出去堵枪眼的人,会是谁?”
“不是的……梁总说他爱我,他说会跟您分手,然后跟我在一起……”丁瑶喃喃自语,像是在说服我,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。
“爱?”我忍不住冷笑出声,“如果他真的爱你,会在送你的卡片上,让别人模仿他的笔迹吗?他从一开始,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。这张卡片,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,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和张伟身上。他可以说,是张伟为了讨好他,自作主张送了你礼物,还模仿他的签名,而你,是为了攀附他,才配合演戏。到时候,他摇身一变,从主谋变成了不知情的受害者。而你呢?”
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丁瑶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,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。
她的脸色由白转青,最后,终于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她泣不成声,“是张总监……张伟找到我,说只要我配合梁总做几件事,就能给我转正,还能给我一大笔奖金……我刚毕业,家里条件不好,我太需要钱了……”
在她的哭诉中,整个事件的脉络终于清晰了起来。
梁彻和财务总监张伟,一直在利用职务之便,通过虚报营销活动经费、伪造合作合同的方式,将公司的资金套取出来,中饱私囊。
最近,公司总部要派审计组下来进行年度审查,他们为了做平账目,需要一笔“合理”的大额支出来填补亏空。
于是,他们设计了这个“桃色骗局”。
他们以公司的名义,采购了一大批昂贵的礼品,其中就包括丁瑶收到的那套化妆品。
账面上,这些都属于“客户关系维护费用”。
而丁瑶的角色,就是那个负责“接收”礼物的“客户”。
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,也为了在公司内部制造烟幕,混淆视听,梁彻故意高调地“追求”丁瑶,甚至不惜在我生日这天,上演那出送礼的好戏。
那张卡片,就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。
它必须由第三方来写,这个人就是财务总监张伟。
因为张伟常年需要处理各种票据,练就了一手模仿领导签字的绝活。
由他来写,既能模仿得惟妙惟肖,又能在关键时刻,成为梁彻脱罪的证据——“看,字不是我写的”。
他们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。
梁彻利用了我对他的信任,丁瑶利用了她前台的身份,张伟利用了他的专业技能。
他们将一场肮脏的办公室犯罪,包装成了一出狗血的三角恋。
他们算好了一切,却唯独算错了一点。
他们算错了我的专业。
一个古籍修复师,对笔迹和物证的敏感度,是刻在骨子里的。
“舒颜姐,我求求你,你帮帮我……我不想坐牢……”丁瑶抓着我的手,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我看着她哭得花了的脸,那昂贵的化妆品混合着泪水,在她脸上冲刷出道道狼狈的痕迹。
这一刻,她不再是那个明艳照人的胜利者,只是一个被欲望和谎言吞噬的可怜虫。
我没有立刻回答她。
我在思考。
如果我把这些证据直接交给梁彻公司的老板,或者报警,梁彻和张伟固然会身败名裂,锒铛入狱。
我也可以报仇雪恨。
但这太便宜他们了。
我失去的,是五年的真心和一段曾经视若生命的情感。
我要的,不仅仅是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。
我要的,是诛心。
我要让梁彻在最风光、最得意、最接近成功的巅峰,亲手敲碎自己的一切。
我要让他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营销手段,为自己举办一场最盛大的……葬礼。
我抽回手,看着丁瑶,眼神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和镇定。
“想让我帮你,可以。”我说,“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。从现在开始,你就是我的人。我要你做什么,你就做什么。”
丁瑶愣愣地看着我,然后,像小鸡啄米一样,疯狂地点头。
“我听你的,舒颜姐!我都听你的!”
我微微勾起嘴角。
很好。
棋盘已经摆好,第一枚棋子,也已经落位。
梁彻,你准备好,欣赏我为你准备的“惊喜”了吗?
07
接下来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
我没有再联系丁瑶,也没有对梁彻表现出任何异常。
他似乎也因为那天的“摊牌”计划成功而放松了警惕,只是偶尔会发一些不痛不痒的关心信息,比如“今天忙不忙”、“记得按时吃饭”之类的。
我一概不回。
这种冷处理,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一个被“背叛”的女人,总需要时间来“消化”情绪。
我的沉默,反而让他更加确信,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他不知道,一张巨大的网,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悄然织就。
我利用下班后的所有时间,把自己关在外公的书房里。
丁瑶已经按照我的指示,以“整理报销单”为由,偷偷用手机拍下了大量张伟和梁彻签过字的内部文件。
发票、合同、会议纪要……
这些,都是我的“样本”。
我将这些样本照片导入电脑,利用专业的图像分析软件,对每一个签名进行数字化建模。
我将它们放大,旋转,改变对比度,分析每一个笔画的压力分布、速度变化和连接角度。
这是一个极其枯燥和耗费心力的过程,不亚于修复一幅破碎的古画。
但我的内心,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激情。
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条和墨点,在我的眼中,变成了一串串密码。
我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张伟在模仿梁彻签名时,哪一笔犹豫了,哪一划用力过猛,哪一个转折不够自然。
我甚至能通过笔压的变化,推断出他当时是在轻松的状态下签名,还是在紧张的状态下伪造。
三天后,我完成了一份长达三十页的笔迹鉴定报告。
报告的结论部分,我用最严谨、最客观的学术语言写道:“通过对样本A组与样本B组进行多维度比对分析,可以认定,样本B组的签名者,在刻意模仿样本A组的书写习惯,其在笔画连贯性、压力恒定性及个人书写下意识等多个特征点上,与样本A组存在显著差异。二者非同一人所为。”
这份报告,就是我的第一件武器。
光有这份报告还不够。
它只能证明有人伪造签名,但无法直接将梁彻和张伟的罪行钉死。
我需要一个舞台,一个能让所有证据同时引爆,让所有当事人无处可逃的舞台。
很快,机会就来了。
周五,梁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。
这是我们冷战以来,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。
“颜颜,下周一,是我们公司上半年的业绩发布会,也是我负责的‘星火计划’最重要的一次亮相。
会来很多投资人和媒体。
我希望你能来。”
他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深情。
“为什么?”我问。
“因为,我准备在发布会上,给你一个真正的惊喜。”他说,“颜颜,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了委屈。等发布会结束,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。相信我,最后一次。”
我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,他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。
一个真正的惊喜?
一个满意的交代?
我猜,他的计划是,在发布会取得巨大成功、拿到投资、奠定自己公司核心地位的那一刻,当众向我“道歉”,甚至“求婚”,上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深情戏码。
用一场盛大的公开表演,来弥补一场卑劣的私人背叛。
既能挽回我这个看起来“稳定后方”的女友,又能为自己塑造一个“有情有义”的完美人设。
好一招一箭双雕。
好一个……营销大师。
“好啊。”我对着电话,轻轻地笑了,“我很期待你的惊喜。”
挂了电话,我的笑容在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然。
梁彻,你为我搭好了舞台,准备好了剧本。
那么,作为女主角,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?
我立刻打给丁瑶。
“下周一的发布会,场地布置和物料准备,是你负责的,对吗?”
“是的,舒颜姐。PPT播放、灯光音响这些,都是我在跟进。”
“很好。”我说道,“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。在梁彻的演讲PPT里,加几页东西。不要让他发现,直到他上台的那一刻。”
“加东西?”丁瑶的声音有些紧张,“姐,这……这能行吗?后台都有技术人员盯着的。”
“放心,我会把文件做好,你只需要找个机会替换掉U盘就行。这件事,是你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。做好了,你只是一个被蒙蔽的证人。做不好,你就是他们的共犯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。
几秒后,她下定了决心。
“好,舒颜姐,我听你的!”
“别怕。”我最后安抚她,“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记住,我们是在伸张正义。”
挂了电话,我打开电脑,开始制作那几页即将引爆全场的PPT。
背景,我选了最纯粹的白色。
字体,我选了最冰冷的黑色宋体。
在第一页上,我只放了一张图。
那张被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卡片——“祝你越来越美”。
下面,是一行字。
“一份价值五千元的礼物,一段精心设计的谎言。”
梁彻,你的星火计划,注定要“星火燎原”。
只不过,它烧掉的,是你自己的一切。
08
周一,星火计划业绩发布会。
会场设在全城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,现场布置得流光溢彩。
巨大的LED屏幕上,滚动播放着梁彻团队的宣传片。
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各大投资机构的代表、行业媒体,以及公司的高层齐聚一堂。
这是梁彻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。
我到的时候,他正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,像个王者一样,意气风发地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和吹捧。
他看到了我,眼神一亮,立刻撇下众人,朝我走来。
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手腕上戴着丁瑶送他的那块智能手表,整个人散发着成功人士的耀眼光芒。
“颜颜,你来了!”他走到我面前,很自然地想牵我的手。
我退后半步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立刻恢复如常。
“还在生我气呢?没关系,等会儿,你就什么都明白了。”
他的眼神里,充满了自信和一种……对我的怜悯。
仿佛我是一个不懂事、闹别扭的小女孩,而他,是那个宽宏大量的、准备原谅我的男人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,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。
我试图从他的眼睛里,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是不安。
没有。
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对成功的渴望和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负。
发布会准时开始。
公司董事长致辞后,主持人用最华丽的辞藻,请出了今天的主角——星火计划负责人,营销总监,梁彻。
在雷鸣般的掌声中,梁彻走上了舞台。
他站在聚光灯下,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光。
他先是感谢了公司,感谢了团队,然后,他的目光穿过人群,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“在开始我的汇报之前,我想先占用大家三十秒的时间,做一件对我个人而言,非常重要的事情。”
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,传遍了整个会场,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磁性。
全场的目光,都随着他的视线,聚焦到了我的身上。
我成了整个会场的焦点。
“那里,站着我的女朋友,舒颜。”梁彻的声音温柔了下来,“我们在一起五年了。她是一个非常善良、非常单纯的女孩。前段时间,因为我工作上的一些原因,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。我让她受了委屈。今天,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,对她说一句——对不起。”
他对着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会场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。
“哦~”的起哄声此起彼伏。
梁彻直起身,继续说道:“颜颜,我知道,语言是苍白的。所以,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。我希望,这份礼物,能够弥补我所有的过错。等我汇报结束,我就会把它送到你手上。我保证,那将是你收到过的,最独一无二的惊喜。”
他说完,对我眨了眨眼,眼神里的深情和得意,交织在一起。
我看到,坐在前排的几个女记者,已经露出了感动的表情,开始奋笔疾书。
明天的新闻标题我都替他想好了——《营销新贵发布会现场深情告白,事业爱情双丰收》。
好一出完美的公关秀。
可惜,他选错了观众,也选错了女主角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,缓缓地,勾起了一抹笑容。
那笑容里,没有感动,没有羞涩,只有冰冷的、看穿一切的嘲讽。
梁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但他没有时间多想,因为他必须开始他的正式汇报。
“好了,私事说完,言归正传。”他转过身,面向大屏幕,按下了遥控器。
“今天,我将向大家展示,‘星火计划’在上半年,是如何通过精准的用户画像和创新的营销矩阵,实现了百分之三百的业绩增长……”
他的声音自信而激昂。
巨大的LED屏幕上,出现了PPT的首页——“星火计划,燎原之势”。
一切正常。
梁彻显然松了一口气,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。
我静静地站在原地,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,又像一个即将按下核按钮的将军。
我在等。
等他讲到最核心、最得意的那部分。
五分钟后,梁彻讲到了关键的“营销成本优化”环节。
“……我们通过大数据分析,将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。我们的客户关系维护成本,同比下降了百分之五十,但效果,却提升了百分之两百!接下来,请看大屏幕,这是我们具体的费用构成分析……”
他自信地按下了遥控器的下一页。
那一刻,整个会场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巨大的LED屏幕上,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数据图表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纯白。
纯白的背景中央,是一张被放大到极致的卡片照片。
上面那行龙飞凤舞的字迹,清晰无比。
“祝你越来越美。”
下面,是一行冰冷的黑色宋体字。
“一份价值五千元的礼物,一段精心设计的谎言。”
梁彻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09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会场里数百人,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看着舞台上那个戏剧性的转折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。
梁彻的身体僵在原地,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。
他握着遥控器的手,在微微颤抖。
他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只剩下死人般的苍白。
他猛地回头,死死地盯住我。
那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深情和得意,而是充满了惊骇、愤怒,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恐慌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退缩,甚至还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,做了一个遥遥致意的动作。
这个动作,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
“搞错了!技术失误!”他几乎是吼叫着对台下的技术人员喊道,“快!切掉画面!”
后台的技术人员慌忙操作,但屏幕上的画面,却纹丝不动。
因为U盘的主控权,此刻正在宴会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座位上——丁瑶的手里。
她低着头,假装在玩手机,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,出卖了她的紧张。
梁彻急得满头大汗,他疯狂地按着手中的遥控器,但屏幕只是固执地显示着那张让他无所遁形的卡片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这是梁总监的女朋友吧?她这是要干什么?”
“这卡片……不是前段时间他公司那个前台晒过的吗?”
台下的议论声,像潮水一样,开始一波波地涌起。
那些媒体记者的脸上,已经从最初的错愕,变成了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兴奋。
他们手中的相机,像机枪一样,对准了舞台上狼狈不堪的梁彻。
我迈开脚步,缓缓地,一步步地,走向舞台。
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,在寂静的会场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每一步,都像踩在梁彻的心脏上。
“梁彻。”我走到舞台边,拿起一个备用话筒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,“你不是说,要给我一个惊喜吗?”
他惊恐地看着我,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一句话。
我没有理他,转而面向大屏幕,按下了我手中,另一个遥控器的按钮。
这是我让丁瑶提前放在这里的。
屏幕上的画面,切换了。
不再是那张卡片,而是两列并排的签名。
左边,是梁彻在各种正式合同上签下的名字,标题是“样本A组:真实笔迹”。
右边,是他在那些虚假的报销单、以及送给丁瑶那张卡片上的签名,标题是“样本B组:伪造笔迹”。
紧接着,画面再次切换。
一个个红色的圆圈,出现在右边那些签名的关键笔画上,旁边是用专业术语标注的分析。
“‘彻’字收笔,出锋角度偏高15.
7度,不符合书写者肌肉记忆。”
“‘梁’字木部,横竖笔画连接处压力异常,呈二次着墨特征。”
“‘火’部撇捺,运笔速度超过正常书写阈值,呈现油滑感。”
……
一张又一张的分析图,配上我冰冷而专业的旁白,在会场上空回荡。
“在座的各位,可能看不懂这些。没关系,我给大家翻译一下。”
我转过身,看着台下那些已经完全呆住的观众,尤其是前排就坐的,梁彻公司的董事长,和几位大股东。
“这些证据说明,有人在长期、系统地模仿梁彻总监的笔迹,签署了大量虚假的财务单据。而这些单据所指向的款项,总金额高达三百万,名目,都是所谓的‘客户关系维护费’。”
“而最新的一笔‘维护费’,就是这张卡片所代表的,价值五千元的化妆品。
它被送给了公司的前台,丁瑶小姐。
目的,是为了伪造一笔支出,同时,制造一场桃色新闻,来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——侵吞公司资产。”
我的话,像一颗颗重磅炸弹,在人群中炸开。
整个会场,彻底沸腾了!
“什么?做假账?”
“我的天,玩得这么大?”
董事长那张原本还算和气的脸,此刻已经变得铁青。
他身边的财务总监张伟,更是面如死灰,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。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梁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指着我,声嘶力竭地咆哮,“舒颜!你疯了!就因为我跟别的女人开了个玩笑,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毁掉我吗?这些东西都是你伪造的!”
“伪造?”我冷笑一声,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个人的大头照。
财务总监,张伟。
“梁总监,别激动。我承认,这些分析图,确实是我做的。但是,模仿笔迹的人,可不是我。”
我的目光,转向台下的张伟。
“张总监,你说是吗?”
被我点名,张伟浑身一激灵,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。
他看看我,又看看舞台上已经快要疯掉的梁彻,再看看董事长那杀人般的目光,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他,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。
“不是我!是他!都是梁彻指使我干的!”他指着梁彻,大声喊道,“是他让我模仿他的签名去报销的!他说事成之后分我三成!我……我也是被逼的啊!董事长!”
这一下,全完了。
张伟的临阵倒戈,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梁彻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同伙,又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。
“舒颜……你好狠……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“狠?”我走到他面前,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,“我只是,用你教我的方式,还给你而已。你不是最擅长市场营销,最懂用户心理吗?我今天,就给你做了一场最精准的、针对你一个人的……品牌形象毁灭计划。”
“我所有的证据,都已经发给了董事会和审计组的邮箱。哦,对了,还有一份匿名举报信,刚刚应该已经送到了经侦大队的桌上。”
“梁彻,你最爱说,要给我一个‘惊喜’。
现在,这个惊喜,你还满意吗?”
梁彻的身体晃了晃,终于支撑不住,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。
他职业生涯的巅峰,在这一刻,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。
而我,站在他亲手为我搭建的舞台上,成了这场大戏,唯一的,也是最后的,胜利者。
10
发布会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,草草收场。
梁彻和张伟当场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控制住,等待他们的,将是法律的严惩和漫长的牢狱之灾。
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平静地走下舞台,离开了那个充满了谎言与背叛的华丽牢笼。
丁瑶跟了上来,在酒店门口叫住了我。
“舒颜姐。”她怯生生地开口,脸上已经没了妆,露出一张素净但略显憔悴的脸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说。
这是真心话。
没有她的配合,我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。
“该说谢谢的是我。”她对我深深鞠了一躬,“谢谢你没有把我一起……拉下水。”
“你只是被人当了枪使。以后看人,眼睛放亮点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“我……我辞职了。”她说,“我想回老家了。这个城市,不适合我。”
我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
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,她能悬崖勒马,也算是一种幸运。
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我心里没有太多波澜。
这场复仇,从头到尾,我的目标都只有一个,那就是梁彻。
我回到胡同里的老院子,推开门,看到王楷师傅正坐在石榴树下喝茶。
看到我,他一点也不惊讶,只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。
“都处理好了?”
我一愣:“师傅,您……”
“你那点心思,还想瞒过我?”王师傅笑了笑,“你拿公司那些文件回家的那天,我就知道了。你这丫头,性子跟你外公一模一样,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。尤其是专业上的沙子。”
我坐下来,眼圈有点发红。
“师傅,我是不是很可怕?”
“可怕?”王师傅给我倒了杯茶,“你只是拿起了自己的武器,去惩罚一个伤害你的人,顺便,揪出了一条蛀虫。这叫‘为民除害’,怎么会可怕?”
他顿了顿,看着我,眼神变得语重心长。
“颜颜,咱们修复师,修的是物,见的是人心。这世上,比那些破碎古籍更需要修复的,是人心。梁彻那种人,心已经烂了,神仙也救不回来。你把他从你生命里剔除,就像我们在修复时,剔除那些有害的霉菌一样,是必要的一步。”
“你做得对,也做得很好。”
听着师傅的话,我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和自我怀疑,也烟消云散了。
是啊,我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。
我端起茶杯,一饮而尽。
几天后,梁彻的公司发布了公开声明,承认了管理层存在职务侵占问题,并宣布已经报警处理。
梁彻的名字,和他那个曾经无比辉煌的“星火计划”,一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我的生活,则重新回归了平静。
每天,我依旧在修复室里,与那些沉默了千百年的古籍对话。
我的心,前所未有的安宁和专注。
那段五年的感情,像一场高烧,烧尽了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,但也淬炼出了更坚强的我。
那天,我正在修复一卷受损的宋代佛经,修复室的门被敲响了。
是王师傅,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,看起来四十岁左右,穿着一身素雅的中式褂子,气质儒雅,眼神沉静。
“舒颜,给你介绍一下,这位是北大历史系的陈教授,他有一件私藏,想请你帮忙看看。”
陈教授对我温和地笑了笑,将手中的一个长条形木盒,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工作台上。
“舒小姐,久仰大名。王老总说,您是现在国内最优秀的青年修复师。”
“陈教授您客气了。”我打开木盒,里面是一卷画轴。
我戴上手套,缓缓展开画轴。
是一幅山水画,但画心部分,有一道长长的、因为受潮而产生的撕裂,像一道丑陋的伤疤。
“这是家父的遗物,对我意义非凡。只可惜……唉。”陈教授叹了口气。
我将放大镜凑到裂痕处,仔细观察着纸张的纤维和墨色的走向。
这道伤痕很严重,但并非无法修复。
我抬起头,迎上陈教授期待的目光。
“可以修。”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。
“真的吗?太好了!”陈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。
他看着我,目光落在我素净的脸上,和专注于画作时,那双明亮的眼睛上。
他微微一笑,轻声说:“舒小姐,你工作时的样子,有一种……让人心安的力量。”
我的心,漏跳了一拍。
同样的赞美,我曾经从梁彻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。
但这一次,从眼前这个儒雅男人的口中说出,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。
那是一种纯粹的、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欣赏。
他欣赏的,不是我素面朝天的脸,而是我沉浸在专业里时,灵魂散发出的光。
我看着他,也笑了。
那是我在这场风波之后,第一次,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窗外,阳光正好,透过窗棂,洒在工作台上那幅等待新生的古画上,也洒在了我的身上。
我知道,我的人生,也像这幅画一样。
虽然曾被狠狠撕裂,但终究,可以被一点点修复。
而且,修复之后,只会更有故事,更有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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